留下出钱的叶永昌、唐海生和那位陆老先生,跟记者说着自己要如何为难民雪中送炭。几位记者对唐海生主导的三千吨粮食、七折和三百吨捐粮很感兴趣,问得很详细,唐海生现在还能如何?只能认了这个数,心疼已经进了口袋的钱,要重新掏出来了。余嘉鸿先跟酒店的车去叶公馆取车,他让叶永昌给家里打了电话。今天鸿安的司机换了一个老师傅,余嘉鸿上了副驾驶,唐筠英和那位女尼坐后边。雪后的上海滩,在一片雪白的覆盖下,美得让人屏住呼吸,可这样的美,是以多少人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为代价的?车子上路,余嘉鸿发现老师傅一直在看他,他侧头,老师傅不好意思:“姑爷,我们应澜小姐长大了应该很漂亮吧?”他问这个问题很突兀,好在老师傅很快就解释了:“我一直是大少奶奶的司机,大少奶奶没了,应澜小姐要回星洲,老爷把我安排进酒店,一晃十年了。记得那时候小姐长得跟洋囡囡似的。”原来是这样?余嘉鸿笑着说:“她很漂亮,很漂亮。”“我和老太婆都很想她。那时候我给她们母女俩开车,老太婆做饭。我们家小姐,喜欢吃老太婆做的面结面,还有黄鱼馄饨。老太婆一直说不晓得小姐回了星洲可有得吃?”老师傅话很多,却也听得出来是真心想念叶应澜。“有得吃,她还是喜欢面结面。黄鱼馄饨没有,南洋的海鱼跟这里有些区别吧?不过芳姐给她做虾仁馄饨也好吃的,还有苔条年糕,我出来前她还做给我吃呢!”余嘉鸿说。
老师傅有些尴尬:“也是哦!老爷和太太都是宁波人,应澜小姐怎么会吃不惯呢?”车子到一个路口,印度巡捕看守着红绿灯,老师傅停下车,余嘉鸿拿出钱夹给老师傅看:“这是应澜,漂亮吧?”“哦呦,小姑娘真的漂亮得来!很像大少奶奶。”余嘉鸿收了照片:“我也回去跟她说您和阿姨很想她。”“你跟她说是福根叔和阿妹娘姨,她就知道了。”老师傅说。“好呀!现在她很忙,没空过来。有机会一起过来看您和阿妹娘姨?”余嘉鸿说。“做大家少奶奶肯定很忙的,我们知道她过得好,就好了。”福根叔笑着说,“兵荒马乱的,只要知道大家都好好的,就放心了。”余嘉鸿想着刚才唐均豪说的话,大家族的女孩子总有各种万不得已,不像男子那样自在,唐海生重利,大概率是逼着女儿来接近自己,以求取利益,自己借机会试着点醒她?刚好也跟福根叔说一下应澜的境况。“她忙着做事呢?她现在是车行的老板,原本有三家车行,马上两家又要开了,大约有两百来号人跟着她吃饭。”“真的啊!这么厉害?”“确实厉害。她跟在爷爷身边长大的吗?见识广博,又有商业头脑。”余嘉鸿说的时候不自觉带着温柔的笑意。“那太好了。”老师傅笑得很开心,“昨天我徒弟就说,姑爷很厉害,还教他雪地里开车,我就在想,为什么不是我在呢?能见见姑爷也好。今天真巧就见到了。姑爷和小姐可真登对。”鸿安百货在英美公共租界,叶公馆在法租界,到了门口,大门已经开了,叶永昌已经打了电话回来,余嘉鸿拿到钥匙上了车,唐筠英拉开副驾驶门,坐了上来。余嘉鸿跟在福根叔的车后头去苏家宅。“小余先生。”“嗯?”“你太太还开车行?”唐筠英刚才没能看到余嘉鸿给那个司机看的照片,但是他和司机的对话她可是全听见了,原来这个叶家大小姐还出去做事?“她的车行在当地销售非常好,最近在香港也和人合股开了车行。”余嘉鸿说,“她是叶家大少奶奶唯一的女儿,她爷爷待她与其他孙子孙女自是不同,从小耳濡目染,加上天分。”唐筠英想着继母说那个叶应澜小家子气,如果能开车行,还是带在叶老爷身边的,怎么可能小家子气呢?“听到她开车行,我还是挺惊讶的。我之前听说南洋那里现在规矩还很大,女孩儿还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呢?没想到你太太已经经营车行了。”她故作闲聊地说。“时代在变,去其糟粕,留其精华吗?我两个妹妹过完年就去美国了。像给女子裹小脚,不允许女子外出这种规矩就要抛弃,但是一些好的传统也需要保持。不能一概而论通通说不要。”“小余先生认为包办婚姻也要保留吗?”唐筠英问,“上海的年轻男女非常讨厌包办婚姻,现在跟老家包办婚姻的妻子离婚的特别多。”“包办婚姻当然不应该保留。”余嘉鸿说道。“可我听说你和太太是包办婚姻。”这句话很冒昧,不过余嘉鸿并不介意,这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,与其去指责她痴心妄想,不如借着机会劝她回头。他很有耐心地说:“那你说说看,为什么我不支持包办婚姻,却又接受自己是包办婚姻?”唐筠英问:“为什么?”“一见钟情。我反对包办婚姻,如果不是真喜欢,那么一开始就会拒绝包办婚姻,压根就不会娶我太太。”余嘉鸿跟她说,“如果接受了包办婚姻,但是又以包办婚姻为理由和妻子离婚。这不过是为自己喜新厌旧,负心薄幸找借口罢了,我很不耻这样的行为。”余嘉鸿跟着福根叔的车子停下,他也跟着停车,推开车门:“走吧!我们下车了。”一天一夜风雪过后,原本污水横流的苏家宅被白雪覆盖特别干净,但是踩过白雪的路变得泥泞。工作人员一家一户去叫他们,有十岁以下孩子的家庭,女人可以带着孩子去哪个区域登记,十岁以上的,可以整个家庭登记。南市